红孩:驴有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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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我又梦到驴的叫声了。那应该是1949年前从村中的街道上传来的。据村志上说,那时,从张家湾大运河码头奔西北北京广渠门,有一条商业大道。其中到我家居住的于家围村是重要的驿站。到这里,距离广渠门只有十几华里,腿脚勤快的人,不到一个时辰就能进城。有的人,为了不赶路,黄昏时分就在村山留宿一晚。第二天清晨饭后,喝足一壶茶,轻松上路。村上的商家和城里的商家往来交易很多,他们除了人员的亲自往来,也有一部分用毛驴来代替。譬如村上的北泰来油坊店要给城里的鸿宾楼送100斤香油,他们只需将油桶捆好,写上彼此字号的名称,主家在驴耳朵边叨咕几句,然后在驴屁股上轻轻拍上几下,那驴便嗯啊叫上几声,接着就一路踢踢踏踏地向城里悠然而去。傍晚时分,那驴儿会拖着店家所需要的副食布匹回到家中。一时间,在于家围到广渠门的大路上会出现几百只驴往来穿梭的热闹景象。

黄胄先生画驴有名,也不知道他是否画过驴队运输的奇观。我最早见到驴,应该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那时我三四岁,开始有些记忆。当时的村上养的大牲口以马和骡子为主,也有几头老牛和小毛驴。农村关于驴的说法很多,诸如卸磨杀驴,懒驴上磨屎尿多、驴粪球表面光,特别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形容某个人唱歌唱戏难听得像驴叫。

驴叫是不大好听。但听过驴叫的人,未必观察驴有几个声部。某日,朋友发来启功先生在一次讲座中,即兴谈起驴有四声的视频,我直听得津津有味。以前,常听驴会发出嗯啊嗯啊的叫声,光注意平声和上声,而忽视去声和入声,经启功先生这么一提醒,就觉得驴真的是有四声的。说来启功先生也很有意思,为这事他还专门请教北大的语言学家王力教授。

驴除了驴叫,它与人的关系还有很多。在河北保定,有全国闻名的驴肉火烧。过去,我总认为驴肉火烧在北方,尤其在京津冀一带人们喜欢吃这一口,不料,有一年我出差到上海,在居住的酒店附近,竟然看到有一家“正宗保定驴肉火烧”,我问上海的一位女作家,可否吃过?她摇头,说不晓得味道咋样。我笑曰:天上龙肉,地下驴肉,不妨尝一下。驴肉火烧自然可以算作中华名小吃,而与之齐名的东阿(驴皮)阿胶,则是名副其实的滋补名药。我尝过几次,因吃法不得要领,没有得到真正的滋补之效。驴皮可做药用,还可以做成皮影。在电影还不普及时,很多人常以看皮影戏为生活之大乐趣。皮影戏很多地方都有,以河北唐山最为著名,是响当当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年分四季,花开有声,对于驴有四声,我尚不清楚音乐人从这四声中能不能得到创作灵感,但口技艺人一定会加以模仿的。清明前夕,我回郊区老家,确切地说,老家已经不存在了。我从小生活的村庄在十几年前已经夷为平地,村上的人们大都搬到四五里地远的绿丰社区。在经过公路旁的村庄时,我让爱人把车子停下来,我说我要回村里看看。爱人说,哪里还有什么家啊,你真是大白天说梦话。我没有回爱人的话,带着她和女儿静静地走向村子的深处。我按照脑海里的记忆,在迎春花和桃花中寻找熟悉的地址。我喃喃地说,这应该是村东头郭大奶奶家,那应该是五哥家,这应该是发小冬子家,再往前走十几米,我停住脚步,我问女儿:“知道这是哪里吗?”女儿一脸茫然。我说,这就是咱们的家,曾经住着你爷爷和奶奶的家,爸妈结婚就在这个院落里举行。想到此,我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我现在跟孩子讲得再多,也不会引起她更多的关注。人只有具备了一定的阅历,经历了生活的沧桑,对亲人故土才会有真正的认识。

顺我家往南步行50米,就应该是从张家湾大运河码头奔西北北京广渠门的那条古商业大道。现在,这里哪里有什么大道,更没有什么商业,有的只是茂密的银杏树、桃树、杜仲树、槐树和月季花、海棠花、郁金香,偶尔遇到几个似曾相识的老人带着小孙女在地上挖野菜,我冲他们挥挥手,算是打了招呼。

按我与妹妹相约去扫墓的时间尚早,我让女儿和她妈到附近公园随便走走,我想一个人在这熟悉而陌生的土地上多发会儿呆。我会忆起许多往事,关于父母,关于童年,以及当年那些往来于京城的驴儿们。驴叫的四声固然很难再听到,可看清风吹过花丛的声音我还是能感受到的;而且,我相信远在天堂的父母也同样能感受到。(红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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