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棺(11)分秒
此行凶险,即使奈音有着相当成熟的潜行战斗素养,我们也断不可能对小亚历克斯弃之不顾。最终,我只能让奈音和亚历克斯在这昏暗的仓库里躲藏好,独自避开门口心不在焉的守卫,谨慎万分地在这天罗地网中寻找着微不可见的缝隙。
我将目的地定在了我和奈音被逮住的那个巷道,毕竟如果那里没点东西的话,是不会专门安排个人守在那里的。
(资料图片)
伏低身姿,每一处灯光摇曳都似乎暗藏鬼影;压轻脚步,每一道街口盲点都仿佛危机四伏。仔细关注着身边的每一丝动静,但寂寥无垠的夜空中唯有我自己的心脏砰砰作响。行至熟悉的街角,我暂时停下了小心翼翼的脚步。
前面拐弯后应该会有两个移动明哨,得等他们走过去,实在不行,敲晕也成。
可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后,我依旧没有看到早就该出现在我眼前的身影。怎么回事?暴露了?没道理啊?以那群人刚刚表现出的水平没有谁能骗过我的反侦察,更何况暴露了的话他们凭借人数优势直接把我再抓回去不就行了?莫非……
一咬牙,我缓缓将头从拐角探了出去。眼前的景象虽符合最后的猜测,但完全无法抚平我内心的焦虑:没有,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们离开了?为什么?是他们要做的事已经结束了?还是……他们有什么必须提前撤离的理由?
一次次与预计不符的观测结果矫正了我别扭的走姿,逐渐的,我开始不再在意身后是否有潜藏在暗处的眼睛,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甚至小跑了起来。原本计划费时不短的路途,在区区几分钟后便已完成。怀着别无二致的心情,我又站在了那条令人不悦的巷道口。
瞥了一眼草草搭建的钢制水管上被棍棒砸出的凹痕,我朝着之前未能探足的小巷深处走去。没过多久,令人不安的滴答声就传入了我的耳朵。我真想转头回到仓库,带上奈音和亚历克斯逃得远远的,可我还是慢慢摸到了尽头,看见了那个足以令我刚刚还狂跳不止的心脏失去活力的东西。
滴滴答答的指针声淹没了一切,鲜血浸染的数字比天上的小月亮还要红艳。我虽然学了很多东西,但也有生疏之分,最后一次接触类似的爆破物,还是当年呆在六号拓荒队的时候,时隔近十年,我实在是没什么自信能安全地拆掉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老朋友,又不是像前文明知识那样直接蚀刻在脑组织里。
走还是留?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问题。
考虑到他们行动的规模,这显然不可能是唯一的炸弹。而根据剩余的时间,要排查所有可能安放的地点更是天方夜谭。大声吵闹通知所有贫民区的人逃跑?人家只会当我神经病吧!直接回去拉上奈音他们跑?那这里又该怎么办?!我……我究竟应该……
咔哒~在我渐渐陷入思维的泥沼时,一刻未停的双手却在无意之间锁住了夺命的分秒。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但起码我确认了这玩意儿的结构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复杂,还挺好拆的。
但我脑内的风暴依旧没有平息。
看着握在手里的那定格在38分22秒的计时器,虽未下定决心,但我也只能先走出这条暗巷再做打算。可仿佛命中注定的,那张讨厌的脸再一次恰到好处地挡了在我的面前。
“医疗、格斗、谈判、企业管理、甚至拆弹。还有什么是您不会的吗?”
“剩下东西的在哪儿?”
“这我可不能告诉你。”瞧了瞧我空无一人的身侧,扎拉克狡黠地转了转眼珠,随即改口道:“哦,不对,姑且还是能告诉你一处地点的……”
不必再听下去了,我将手里的东西朝那张恶心的脸上一甩,趁其失去视野的一瞬夺路而去。
已经无所谓了,只剩这么点时间,他们的人肯定大都脱离了这个区域,剩下的人如果执意要挡我的路……那就让他们来。低头看了看手腕上依旧能量告急的核心,我咬牙做好了随时启动的准备。
将时间往前拨一点,在我离开仓库后不久,奈音抱着终于睡下的亚历克斯潜伏在库门附近阴影中,仔细观察着直打哈欠的守卫的一举一动。
小丫头紧抓着从身上卸下来的绳子,认真地考虑着要不要出去把对面勒晕算了。就当她终于忍不住,悄悄移动到门口蓄势待发时,那高大的鲁珀守卫却突然转过了身来,直直朝库门走来。
正面对抗没有意义,尤其她还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奈音果断地将绳子扔到了门附近的杂物堆里,用腾出的双手抱起亚历克斯无声又迅速地没入了更深处的黑暗。
“啧,这破地方……说什么为了保密,连个灯也不装……好歹也给我配个手电啊。”夜视能力不佳的鲁珀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时间也快到了,带着那个白毛小子离开吧。之前用的药……好像是过期了来着?算了,就算醒了他也没力气动……”
走到原本放置亚历克斯的角落,轻佻散漫的鲁珀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没有任何的犹豫,即刻冲回门口把住了唯一的生路。
逃了吗?!什么时候?!没理由啊?!……不……不不不,是那两个阿撒兹勒的人?!他们自己倒是有可能跑掉,可带着一个几岁的孩子不可能不惊动自己啊?更何况……他们是什么时候解开绳子的?!那群(叙拉古粗口)没绑牢吗?!
心烦意乱的亚人此时正如与他遥远的蛮亲一般龇着牙齿,调动起全部感官感受着身边的风吹草动。随后,缓步向仓库内可能藏身的地方探去。虽然这样会让出身后的出口,但在他已有警惕的情况下,这反而会成为目标主动暴露的机会。以他的脚程,那个成年人暂且不论,两个孩子必然不可能逃得掉。
奈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现在摆在她眼前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是扔下亚历克斯自己跑,要么是利用黑暗与之周旋,并祈祷医生(doctor)能够及时赶回来。
真是毫无难度的抉择呢。无声退到我与她之前挣脱束缚的地方,奈音又捡起了那条原本绑在我身上的绳子。
……
即使再怎么精通于潜行隐匿,有限的空间以及手上的负担也快把奈音逼到极限了。几分钟的周旋后,虎视眈眈的鲁珀男人逐步逼近最后的藏身处,可医生(doctor)的身影依旧迟迟没有出现。
没办法了,奈音小心地将熟睡的亚历克斯放在一边,用比之前灵活数倍的身手绕到了鲁珀的身后,然后,一跃而起。
刚刚有多全神贯注,此时受袭的男人就有多惊讶。脖子上骤然收紧的麻绳阻止了气体的进出,体内残留的能量正在急速耗竭,可是……毕竟是小孩子的力气,只是切断呼吸的话,是没法立刻制服高大的成年人的。
鲁珀在短暂的失去了平衡后立刻趁势倒退,同时奋力试图将身后的袭击者甩开。由于体型差距巨大,奈音除了死死固定住自己的身体外无法做出任何其他有效打击。最后,在即将撞上墙壁的前一刻,达到握力极限的她被终于抓住机会的男人扔了出去。
猛烈冲击带来的剧痛让奈音一时难以起身,而缺氧许久的鲁珀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颈上的束缚一被解开就剧烈地弯腰咳嗽起来。
现在是意志力与恢复力的比拼,可双方的条件完全不对等。若先动手的是奈音,手头没有任何武器的她最多只能让这场缠斗陷入又一次循环;但是若先动手的是那身材高大的鲁珀,他就能直接终结这场“无聊的闹剧”。
终究是站在地上、发育成熟的成年人更胜一筹。即使脚步还略显虚浮,也不妨碍他赶在奈音起身前狠狠补上一脚。
腹部的巨大冲击让小姑娘向后滑行了数米,精致的五官因剧烈的绞痛而扭曲。奈音无力地抬头看了一眼逐渐逼近的巨大黑影,干涸许久的泪腺终于再一次流出了晶莹的露珠。
彻底恢复过来的鲁珀男人抄起还挂在脖子上的绳子,面露凶煞地靠近了倒在地上的奈音。被幼儿戏弄的恼怒加上爆炸时限逼近的焦躁让他暂时失去了理智,摸了摸被勒出凹痕的脖子,鲁珀男人朝眼前脆弱无比的小姑娘伸出了魔爪:
“(叙拉古粗口)!我……呃?!”
又是来自身后的突然袭击,只是这一次,对方精准地钳住了他的颈动脉。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几秒之内就因大脑缺氧而失去了意识。
随着鲁珀倒下,危机解除的奈音却更加控制不住情绪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带着哭腔的她朝着终于赶到的救星发出如释重负的呼喊:“(东国语)老师!”
因长途奔袭而气喘吁吁的我随意地将手中的恶徒扔到了一边,急切地上前蹲下确认着奈音现在的身体状况。在发现并无大碍后,我抱住了这个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脆弱的小姑娘。但她却焦急地指向库房深处,忍受着疼痛的余波挣扎道:“亚历……克斯。”
“不用来刻意确认了哟~”又是那令人反胃的语调,但在此时此刻,却不亚于来自地狱的低语。阴魂不散的扎拉克抱着昏迷不醒的白发男孩,缓步从奈音指着的方向走出。
“真是废物,连两个小孩都搞不定。”低头瞅了一眼地上的鲁珀,扎拉克没有流露出一丝担忧的神情,反而将一只手搭在了小亚历克斯稚嫩的脖子上:“云穆医生(博士),我们的时间似乎不太多了,所以能否请您从门前,让开呢?”
止住哭泣的奈音用她仅有的力气挣扎着以示抵抗,但在我的眼神示意下只能跟着我让出了仓库门口,默默走到了一旁的杂物堆那里。
扎拉克满意地从我们身前走过,但目光却从未从我们身上移开。我很确信,一旦我们手上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都会轻而易举地拧断怀中孩子的脖颈。
所以,他一定会忽略掉自己脚下的那根之前由奈音扔在地上的绳子。
在我的刻意阻挡下,奈音悄悄用脚钩住绳环的一头,然后,猛退一步!
“什么!”来自下方的巨大作用力毁掉了他的平衡,迫使他本能地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的下盘。而就在他双手松懈的一瞬间,我垫步上前一把抢过了亚历克斯。
反应神速的扎拉克见状干脆地放弃了维持身体的稳定,顺势翻滚出门。紧接着,掏出了一个红色按钮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坏了!
仓库深处传来一声爆鸣,接踵而至的是巨大的冲击波,再然后,是到处乱飞的碎片。整个建筑的力学顷刻之间便化为乌有,即使只是简单搭建的临时仓库,其倒塌产生的废墟也足以埋葬生命。
将奈音和亚历克斯压在身下,我捏紧左手,强行启动的核心顿时发出了耀眼的蓝光。
……
勉强脱离受灾范围,看着眼前的“杰作”,扎拉克知道他必须要撤离了。虽然没能带走亚历克斯非常可惜,但首要目标已然达成,干扰的因素也已尽皆排除,想来那位大人也不会太过为难自己。可正当他想要转身离去时,一个蓝色的模糊人影却突然撑开了无数压在身上的残垣断壁,颤颤巍巍地从废墟里站了起来。随后,又倒了下去。
不知怎么的,扎拉克停下了离开的脚步,小心翼翼地接近了仓库残骸。而映入他眼帘的亦不过是重伤倒地,却仍然死死护住两个孩子的我罢了。
“哈~哈哈哈哈!居然能从那种密闭环境的爆炸中安然逃离,这……这是您的源石技艺吗!惊人!真是太惊人了!”被深深震撼住的扎拉克兴奋地看着眼前已然无法行动的我,原本计划立刻就走的他竟鬼使神差地蹲在了我的面前,戏谑地说道:“Doctor,你真是一次又一次地给了我们意料之外的惊喜啊。放心吧,事到如今,鉴于你与奈音小姐和赫拉格将军的关系,我们不会再对你们动手了。”
“你们……秘密警察的背后……集团军的背后……究竟是谁……”几近昏迷的我挣扎着吐出最后的疑问。
“这是我能说的吗?”扎拉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用着一如既往的恶心嗓音继续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作为歉意和补偿,我就在这绝佳的观众席上邀请您欣赏一场盛大的烟花秀吧。五……”全身的剧痛加上强行超负荷启动外骨骼剥离了我最后的行动能力,现在我连扭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死死盯着远处尚且宁静安逸的社区。
“四……”还有办法吗?还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
“三……”赫拉格……如果赫拉格在这里就好了……
“二……”有谁……还有谁能……
“一……”完了。
“咦?”想象中的火光冲天并没有出现,甚至在这只吵闹的耗子因疑惑而闭嘴后,整个夜空更加的寂静了。
突然,几声密集的铳响从前方的小路里传来,紧接着的是许多无人机疾驰而来的嗡鸣。我没有听到子弹打在障碍物上的回馈声,基本可以确定这是在虚张声势,但方寸大乱的扎拉克顾不得多想,立刻冲进了一旁的黑暗中远遁而去。
没过多久,一双白腿站在了我的眼前,年轻的女声夹杂着工厂里常有的奇怪味道从我头顶传来:“你……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稍稍恢复了一点的体力,我僵硬地抬起了头,勉强看清了眼前这位救命恩人的容貌。
是……萨卡兹?……这里怎么会有……萨卡兹……而且还是……血魔?
似是看出了我的疑虑,黑发的血魔连忙解释道:“啊……别,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你……你给我说个医院地址,我现在就送你们过去!”
“阿撒……兹勒……”
“哦!是那个地下诊所是吧!附近感染者里面很有名的!我知道我知道!我……我现在就用无人机送你们过去!”
“谢……谢……我是……云……穆……请问……你的名字是?”
“欸?我吗?”黑发血魔犹豫了好一会儿,在看到了奈音体表的矿石病灶后,才终于咬咬牙说道:“我叫……可露希尔。”
“哈……哈……”惊慌失措的扎拉克沿着早已规划好的撤离路线一路逃窜,直到远远地离开了贫民区,确认身后没有任何尾巴后才停下来喘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炸!”压低声音,扎拉克怒骂着,抑制不住的怒火从他的肺中喷出。然而接下来他听到的东西,却令他如坠冰窖。
“什么没有炸?”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从扎拉克前方传来,敏感的佣兵立时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挺拔的身姿、金色的耳羽、锐利的瞳仁,手执一把东国长刀横于道中,一夫当关的气势油然而生。
虽然一眼就看得出对方年事已高,但任何一个在乌萨斯附近混的佣兵都不会想去招惹这位精神矍铄的“老大爷”。
“赫拉格……”扎拉克缓缓将手伸向腰间,那是烟雾弹所在的地方。他绝对没有自信跟一位前乌萨斯名将拼刀,制造烟幕伺机逃跑才更有可能活下来。
可惜对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没有看清赫拉格是怎么过来的,只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偷偷摸摸的手已经跟着尚未打开保险的烟雾弹掉在了地上。鲜血从断面喷出,剧烈的疼痛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过了好一会儿才通过神经传至他的大脑。
“嘶!哈……嘶!哈……”身体的痛楚令他跪倒在地,豆大的冷汗不住地从额头冒出。可即便如此,扎拉克也没有呼号,他明白,一旦发出太大的声音,下一个掉在地上的会是他的脑袋。
“在你的血流干之前,你还有机会说。”赫拉格将没有沾上一滴杂质的降斩收入刀鞘,用金黄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狼狈不堪的佣兵。
“是……是……呃?!啊……”强大的气势摧毁了扎拉克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可就当他要吐露些许真相之前,一道诡异的黑雾从他身后的阴影中冒出,霎时笼罩了他的全身。
赫拉格拔刀斩去,却什么都没有斩到。看似无形的雾气化作一条黑色长虫,死死地拧住扎拉克的脖子,然后……咯,颈椎折断的清脆响声宣告了生命的终结,诡异的法术亦随之散去。
“真是……蛇鼠一窝。”年迈的将军警戒地感受着空气中残余的恶臭,想起了那个令他极度厌恶的名字:“科西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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